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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动地

1999-09-09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柏力,今年59岁,电气工程师。1987年10月,她放弃了舒适的工作,创建了大连长兴机电安装队。建队时,她立下了一条特殊的招工规则:只招收刑满释放和解教回归人员。那时,全队的资金就是柏力想尽办法借来的2000元钱。安装队成立,首批招来了9名刑满释放找不到工作的人。

12年过去了,这个当初2000元起家的小安装队,现在已经发展成为拥有固定资产700万元、年创产值2500万元、获利润128万元的拥有相当规模的电气安装企业。更重要的是,12年来在安装队工作过的150多名刑满释放人员无一人重新犯罪,其中,有多人分别获得区十大杰出青年、先进生产者、明星工人的光荣称号,还有多人加入中国共产党和共青团。这在新中国刑满释放人员的改造史上是没有过的。

“我创办工程队,就是要让大墙里走出来的年轻人有工作干有饭吃,好重新做好人!”

1987年5月的一天,时任大连电气安装工程公司设计股长的柏力被领导派去听一个报告,报告人冷淑梅是辽宁省教育挽救失足青年的先进人物。柏力听过无数报告,可这一次,她是用心灵在倾听,3个小时的报告,她竟哭了4次,她真的被冷大姐的事迹所感动。

听过报告的第一个星期天,柏力就去了市劳教所。她知道了,许多失足青年并不天生就是坏人坯子,他们有的是因为年轻冲动,有的是因为被恶人利用,有的人犯罪后也有悔改表现,只是由于众人的偏见使许多失足青年在倍受歧视后又重新走上犯罪道路。她想挽救这些跟自己儿女一般大的孩子们。

那年夏秋的一个不眠之夜,柏力终于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创办一个电气安装公司,让失足青年有工作做有饭吃。

1987年10月5日,在大连市沙河口区长兴街半间平房的门口,“长兴机电安装队”的牌子挂了出来。那一天,有许多来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敢带9个劳改犯办安装队!有的人在小声议论:“别看她现在笑,还有领导来看她,哭的日子在后边呢,那帮坏小子要是能学好,除非狗改了吃屎!”

安装队的全部家当,就是那半间平房、拣来的一个小方桌和只有三条腿的板凳以及柏力东借西凑来的2000元钱,那半间房,下雨就得打伞,冬天烧多少煤也冷。

曾因盗窃“二进宫”的小赵,爱人没有工作,小孩得上学,走出大墙后跑了多个单位,都没人接受他。家里没有了吃的,孩子哭着要学费,他真想一死了之。正在这时,他看到了柏力的招聘启事,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他先找哥们借几块钱买了瓶酒,然后借酒壮胆给柏力打了个电话:“我是刚出来的,找了10多个单位都没人要我,你敢不敢要?”柏力说:“要是男子汉,就来跟我面谈!”小赵来了,谈了半个小时后,柏力告诉他:“明天早8点来上班。”小赵跪在地上就磕头:“柏队长,你救了我,也救了我们全家!”柏力的安装队有了9个队员,都是昔日的“偷包高手”、“打架大王”。柏力明白,这些人不是一天两天能教育好的,得有长期的心理准备才能带好这些人。

柏力过去在同行中有非常好的声誉,可她的声誉不等于长兴机电安装队的声誉。老朋友老同事都不相信她能领导好“老犯”们,更不相信她能带领这些人把活干好。柏力整天奔波着,可谁见了她都摇头,都不把工程给她。10天过去了,柏力的安装队还是没活儿干。柏力真的急了,找到几个过去的老领导:“你们要是不给我活儿,我就撞墙给你们看!把活儿给我,活干不好或者不能按时完成,我用命抵!”工程是真的揽来了,大家也知道这活是怎么来的,都憋足了劲儿等着干活儿呢,都想干出个样来给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看。几个月下来,几个工程干得又快又好又省料,一下子长兴电气安装队就出了名,许多过去不给活儿的单位都抢着把工程包给长兴队。等最初的几个工程干下来,柏力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那帮以前打架都不要命的汉子,面对为他们吃尽苦头的柏妈妈,都流下了热泪。

安装队刚成立时,柏力就跟队员们约法三章:不准互相揭疮疤;不准互相歧视;不准违反纪律。一开始,他们都能做到,可时间久了,有的受不了了就旧病复发了。有个青年竟在工程队门前追随下班的女青年要跟人家处对象,有的从农民运菜车上拿起黄瓜就吃,有的在工地小偷小摸起来。原来想看笑话的人又说话了:“我说狗改不了吃屎吧。”柏力把大家聚到一起:“你们听一听,人家在说我们什么,真的就让人瞧不起才高兴吗?咱要用汗水洗掉这个臭名声,让人家看清,咱是回头的浪子,是金不换。”为了做好这些浪子的思想工作,柏力聘请一位退休的老政工干部担任队里的政治指导员,还请公安局、法院等单位的领导来做报告,并建立了系统的学习制度,安排文化学习和业务学习时间,开展文化活动。慢慢地,大家的心都拢到一起了,再也没有犯错误的人了。

那是1989年大年三十的上午,秀月街的高压线断了,30多栋楼停电,供暖的锅炉因停电也不能工作。马上就是大年三十晚上了,居民们都焦急地盼着。半小时后,抢修队伍来了,刨坑的小伙子热得光膀子抡圆了镐,高压电杆上高空作业的小伙子们眉毛挂霜手脚都冻麻木了,可他们都不休息,因为他们知道上千户居民等着电过年呢!几千人在看他们干活儿,有的送来热水,有的送来吃的,可他们忙得什么也顾不上了。6个小时后,通电了,几千人热烈鼓掌,高喊着:“工人万岁!”小伙子都高兴得咧开嘴笑。这时电业局局长向大家介绍:“他们是长兴电气安装队,这位女同志就是队长柏力。”

“我会保管好仓库的,我用性命保证!”

1989年春天,柏力来到辽宁省女子监狱,看望大连籍的女犯人,那天,有一张脸让她无法忘记。当许多犯人都表示要好好改造时,那张冷漠麻木的脸只张口说了一句:“好坏有什么用?反正都是10年!”声音非常小,可还是让柏力听到了。柏力从管教干部那儿了解到,这个冷漠麻木的女人名叫孙凤兰,是因诈骗罪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她家里有瘫痪在床多年的丈夫和6岁女儿。丈夫得病后,孙凤兰想尽办法给丈夫看病,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大城市,可还是没有治好,为此她欠下了几万元的债。一个靠工资生活的人,丈夫又丧失了劳动能力,还不想让孩子太受委屈,没办法,她下海了。可下海也不是拣钱,况且没有本钱也很难挣到大钱。后来,她铤而走险,干起了诈骗的勾当。靠诈骗来的钱,她还上了几万元的欠债,还花钱雇人照顾丈夫,女儿也过上了好日子。好景不长,东窗事发,孙凤兰进了监狱,被判了10年。刚进监狱时,她整天哭,瘫痪在床的丈夫谁照顾呀!小女儿谁管呀!她不吃不喝不睡,就是哭。可时间久了,她不哭了,就变成了另一副样子:不说话不笑,整天就是吃饭干活,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柏力一次次去女监找孙凤兰,孙凤兰终于开口了:“我是犯罪了,可我心里不服,我骗人是为了活着呀!再说,我骗的人中,也有好多人的钱不是好来的。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没人管了,你让我怎么会有心情好好接受改造呢?好听的话我也会说,可对我有什么用?”

回到大连,柏力找到了孙凤兰的家,尽量解决了她家里的困难。孙凤兰是两封信一起收到的,一封是柏力的,另一封是她丈夫的。看到这两封信,孙凤兰哭了,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她知道了家里的变化,也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好人。

孙凤兰被提前2年释放了,她找到了柏力。进门后,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柏力对她道:“凤兰,今天就上班吧,你就在队里干保管。”“什么?让我干保管?我当过骗子你不怕我……”柏力笑着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保管员,这几十万元的东西就交给你了。”激动的孙凤兰把那串钥匙紧紧地握在手里,看着柏力,她说,我会保管好仓库的,我用性命保证!

女青年张葳因父母离异,很小就跟爷爷相依为命,等她长大了,爷爷也就老了管不了她了。她误入歧途,干起了偷钱包的不法行当。为此,她进了监狱。在监狱里度过了7个春秋后,她获得了自由,可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不想再做一个千人骂万人恨的贼,想重新做个好人,靠诚实的劳动生活。她给一个亲戚的商店帮忙卖货,每天都起早贪晚地干着,亲戚也非常满意。可有一天,店里来了个亲戚的朋友,两个人的谈话被张葳无意听到了。那个人对张葳的亲戚说:“别看她现在这么肯干,可贼的本性难改。你这么多年辛苦挣的钱,可别让人家给算计了。”张葳听到这话,第二天就辞了那份工作。

她又找到一家电气安装公司,干得很顺心,并且很快就掌握了技术。可有一天,主任说了句:“这些零件都挺贵的,别弄丢了。”有的人就抬头看看张葳。听到这话,小张的心里又非常不是滋味,她又多心了:“人家一定是对我不放心,要是真丢了东西,我就说不清楚了。”她又辞职不干了,在大街上闲逛了几天,突然想起了在监狱里见过一个大家都叫她“柏妈妈”的人,她说过,出狱后可以找她,不妨找她试试。

张葳找到了柏力,柏力说:“孩子,回家了,在这儿,不用再担心了,就像给家里干活一样。”几天后,张葳就真正感觉到了,这里真的是家!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就让我做您的大女儿吧!”

于敏是因为和丈夫一起倒买倒卖票据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而入狱的。她被判刑4年,丈夫被判刑2年缓刑2年。

1994年秋天,于敏出狱了。可没有事干,夫妇俩试着做过许多事,都没有成功。家里也日渐揭不开锅。丈夫开口了:实在没辙,还倒票吧。于敏不想再进监狱,她左思右想,想到了柏力。在狱中,柏力看过自己,还留下了名片,说出狱后可以去找她。于敏对丈夫说:“明天,去找柏队长,要是她也不管咱们,就只能再去倒票了。”

第二天,于敏找到了长兴电气安装队。柏力说:“我这儿有个服装厂,你来吧。”于敏的泪水顺着脸流了下来。后来,柏力又把于敏的丈夫安排进了安装队。于敏一家的生活从此安定了。

可一年后,柏力把于敏找到了办公室:“于敏,看你这个人的能力,你应该能自己做买卖,这800元钱,给你做本钱,干干看,要是不行,再回来,队里永远是你的家。”柏力帮助于敏在市场租下了水产批发零售的摊位,于敏真的拼命干了起来。每天,半夜一、二点钟起床进货,一年下来,于敏挣了几万元。现在,于敏已经挣了十几万元了。

于敏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去年春节,于敏夫妇到柏力家拜年,一进门于敏就给柏力跪下了:“柏队长,我想认你做干妈,就让我做您的大女儿吧。”

赵秀春原是大连某厂的工人,犯重罪被判无期徒刑后,彻底绝望了。一次,柏力去监狱看望大连籍的犯人时,见到了赵秀春。从那以后,柏力每个月都给赵秀春写信,开导她。两年后,也就是1995年11月27日,赵秀春给柏力来了一封长信,向柏妈妈报告她因技术革新给工厂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原料,立功受奖并被改为15年有期徒刑的好消息。柏力还收到了监狱领导的邀请信,请她出席赵秀春的表功大会。当时,柏力正患脑血管病住院,医生说随时都有危险。可柏力想,赵秀春的表功会我一定得去,这对她的改造有非常大的作用。见到赵秀春,小赵激动地抱住了柏妈妈。

几个月后,赵秀春的父亲病重。自从赵秀春犯法入狱以后,一生正派的老父亲就气得与她断绝了来往。可这次老人家知道自己不行了,跟老伴说想看看孩子。可老人已经不能行走了,不可能去监狱看望孩子,而赵秀春又是个在押的犯人,不可能出狱看望父亲。赵秀春的母亲找到了柏力,求柏力帮这个忙。那天,柏力一夜没合眼,她想,让父女俩见一面,对小赵的改造会有很大的好处,而且,出于人情,也应该让这对绝交几年的父女在父亲去世前和好吧。第二天,柏力赶到沈阳,以省人大代表和省劳动模范的名义担保,请监狱领导破例准许赵秀春回大连看望父亲。当赵秀春见到病危的父亲时,父女俩泪如雨下。老人看到孩子正一天天变好,非常平静地走了。

最近听说,赵秀春又减刑了。赵秀春给柏力来信:“柏妈妈,我等着给长兴电气安装队出力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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